他想趁著這個間隙把早有謀劃的事做了
極北之外總是白雪皚皚
蕭復(fù)暄足未踏地便落下一道結(jié)界
他垂眸端坐于漫天大雪中，將手中長劍擱在一邊
等到那霧蒙蒙的雪歇止下來，顯露出結(jié)界里的人
從來都無人知曉，他這三枚喪釘是作何用處的
只有蕭復(fù)暄自己清楚，這喪釘輕易不能摘
當(dāng)初他靈魄碎裂，落在那些紛雜的亂線里
可是碎裂的靈魄是不會無端修復(fù)如初的
那三枚喪釘
喪釘自釘下至今已有數(shù)百年，從未離過耳骨
如今第一次摘下，他的靈魄在軀殼里碎裂成渣
很奇怪……
明明原本就是碎的
不是某一道，而是沿著數(shù)不清的裂線
，從不同的地方分崩開來。就像無數(shù)道半愈合的創(chuàng)口被強力重新撕開。饒是生來如此早已習(xí)慣的天宿上仙，唇間也帶著血
他在濃重的血味里抿著唇，解了腰間錦囊
他低著頭
他要雕一尊靈王神像
如此一來
他無需再在那些時刻避開坐春風(fēng)
他始終記得有一次自己踏入坐春風(fēng)
，看見烏行雪倚坐在榻上，支著頭睡得并不安穩(wěn)，一旁是紙捏的戲子和喧鬧鑼镲。他在咿咿呀呀的唱調(diào)里蹙著眉，看著那個人
，無端漫起心疼。盡管烏行雪連哄帶騙說了諸多理由，但他看得明白
，對方不喜歡太過安靜的地方，也不喜歡獨自一個人。他想說……以后不會了
。蕭復(fù)暄垂著眸
，白玉神像在他手指的劍氣間輕輕翻轉(zhuǎn)。他明明生了一副冷淡至極的眉眼
，做的卻總是情深事。他手里的神像已有初型，所雕之人高挑挺拔
，英姿颯踏，手里抓著一柄長劍，燦若煦日昭光他半瞇著眸子
他想問：你打不打算戴那個面具
但他說完那個名字，手指微頓，忽然輕輕怔住了
。那一瞬間
，他軀殼里尚未彌合的靈魄猛地一震，那滋味就像在高崖之上一腳踏空。他心臟猛地砸了一下又驟縮起來，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捏攥住，良久之后才慢慢松開。血脈回流時
，一股毫無來由的慌意彌漫開來……***
這在凡人間，常被成為心有感應(yīng)
。應(yīng)當(dāng)是心有感應(yīng)吧
，所以在烏行雪劈開神木，仙元碎盡，跪坐于地的時候，遠在極北之外的人會在那個剎那忽然體會到鋪天蓋地的窒悶與難過。那個剎那說是極短
，又極為漫長。短到無人知曉發(fā)生了什么，更來不及有所應(yīng)答
。短到南窗下的小童子剛跑過一座拱橋，短到坐春風(fēng)的那對小不點兄弟還沒來得及抹掉臉上無端流淌的眼淚。曾經(jīng)的仙都也有人落回過人間
，從他不再是仙人的那一刻起，所有人都會慢慢將他淡忘。烏行雪還是靈王的時候
，在那廢仙臺下送過很多舊友。他給很多人搖響過那個白玉鈴鐺，送對方一場囫圇美夢，等到夢醒什么都不會記得，自然也就不會難過。他這樣送過很多人……
可真正輪到他時卻全然不一樣
。或許是因為他化身于神木
，與天道同根同源，獨立于靈臺眾仙之外，是特殊的存在。又或許他生劈神木、自碎仙元之行真的激到了那個凌駕于仙都之上的靈臺天道曾經(jīng)云駭他們的懲罰是被淡忘
而靈王的懲罰是被抹殺……
在他仙元盡碎，邪氣裹身的那一刻
南窗下的小童子正急急地要給自家大人傳一封書信。他蘸了朱砂
他握著筆，茫然地站趴在桌案前
他想了很久
他說：“好像有一件要緊事想跟大人說
，但是……我忘了。”那幾個剛跑過拱橋的小童子正招呼著身后的同伴
，催促道：“快，離那還有……”他說著說著，臉的焦急被疑惑替代
，步子也慢了下來。他們莽莽撞撞下了橋，又接連停下
，相顧良久撓頭道：“等會兒，我們……我們要去哪兒來著？”“唔……”
“奇怪
，我們好好的為何從宮府里跑出來？”“不知?div id="d48novz" class="flower left">
“好奇怪
，我跑得有點難受?div id="d48novz" class="flower left">“我也是……我心里好難受啊
那些小童子站了一會兒
而那兩個坐春風(fēng)的小童子
就像靈王送上來的那縷春風(fēng)一樣，消散在漫漫長夜里
遠在仙都一角的坐春風(fēng)
極北之外的漫天大雪里
可除了他自己
還會有誰呢……
那漫長的痛楚終于緩緩休止，蕭復(fù)暄睜開眼
那是一尊白玉神像，高挑挺拔
這應(yīng)當(dāng)出自他手，是他親手雕的
可所雕的是誰
他長久地看著神像空白一片的臉
他應(yīng)當(dāng)是忘了什么事，于是整個人世間都缺了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