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行雪低頭看去,就見自己腰上墜著的小小鈴鐺竟然真的在晃動，仿佛對樹根上流淌的白玉精有所感應似的
那夢鈴上的裂痕明明還在
烏行雪其實沒弄明白它為何忽然作響,他此刻也顧不上弄明白了
因為在夢鈴發(fā)出輕響的那一刻
那些曾經(jīng)最為熟悉的記憶如海一樣撲過來,他淹沒于其中,站著,看著,卻帶著一種恍如隔世的陌生
良久之后
后來的那一切都是以什么為開始的呢……
哦
落花山市。
***
數(shù)百年之前
那天,他在落花山市的封禁之地里看見了數(shù)以千計的靈縛，察覺到那些靈縛皆因蕭復暄而聚集,所以他改動了蕭復暄的記憶
他就是在那里意識到時間不對的。
但他沒能來得及斬斷那條線
，因為在質(zhì)詢完封徽銘后、在他動手之前,他被那條亂線橫掃了出來,一并掃除的，還有他在那條線里的大半記憶。他忘了自己進過那條亂線,也忘了在封禁之地以及封家碰到的所有
。甚至連怎么回的仙都，都有些模糊不清。只記得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
，他已經(jīng)身在坐春風里了。坐春風跟人間相似，總是過著一樣的時節(jié)
，有著一樣的時辰。后來的烏行雪對于很多事都記不大清了，卻總記得那天他回神時的怔愣。當時坐春風外的天色剛有些微微的亮意
，那種干凈如水的青藍從烏色的天邊透出來。那時候已經(jīng)是暮春了，但掃進寬大窗欞的風卻依然帶著涼寒烏行雪盯著那抹天色看了好一會兒，又垂眸看著支著頭的手
小童子里算作哥哥的那個正跨過門檻進來
童子一進屋就道：“大人！大人你可算有動靜了
他說著說著
他跟著烏行雪掃視了一圈屋內(nèi)，沒覺察有什么不對
。只看到墻邊有他們兩個小童子磕漏下的松子殼。他默默挪了幾小步，擋在松子殼前
，把拂塵背到身后抖掃了一下，悄咪咪把松子殼清了。那點小動作其實全落在烏行雪眼里
，若是放在平日，他定然覺得好笑，借機逗這小不點幾句。但這會兒他卻全無心思，他輕蹙著眉，問小童子：“我在這坐了多久了？”小童子道：“唔……兩個時辰吧
，也快一夜了。”烏行雪輕聲重復：“一夜
？”小童子不明所以
，點頭道：“對啊?div id="4qifd00" class="flower right">烏行雪：“所以我昨夜就回來了
？”小童子眨巴眨巴眼：“是啊?div id="4qifd00" class="flower right">
烏行雪沉默下來
，眉心卻依然不見松。小童子很少見到他家大人如此表情
，問道：“大人你怎么啦？”烏行雪沒有立刻回答。
他其實也說不清是怎么回事
，只是覺得自己似乎漏掉了什么事。以至于之后的一切都顯得有些恍惚，不那么真實。他自己腰間就掛著夢鈴
，給別人造過一場又一場的夢，對這種陡然間的恍惚便格外敏感。但他又知道應該不是夢
窗臺上有淺緋色的落英，小小地積攢成了一堆
。烏行雪手指撥了撥花瓣，又輕輕捻了一下?div id="d48novz" class="flower left">他看著花瓣
，緩聲問小童子：“我是哪天出門的，又是哪天回來的，回來后又發(fā)生了什么，你還記得么？”小童子點了點頭：“記得啊
。”烏行雪：“那你說說看
?div id="d48novz" class="flower left">小童子懵了。
他們兄弟兩個跟著靈王久了
，便不那么怕了，有話也直說。于是他便直道：“大人，你是嫌屋里太靜了讓我解悶嗎？還是怕我變笨了，時不時要考我記不記得住事？”烏行雪終于有些失笑
，輕蹙的眉心松了一些，半真不假道：“對，考你呢。快說，說錯了要罰的?div id="jfovm50" class="index-wrap">！?小童子委委屈屈“噢”了一聲
烏行雪道：“前日哪個時辰？”
小童子：“……”
小童子就像背書冊背不出的學徒
烏行雪點頭：“差不多
小童子道：“大人前日未時接了天詔要出門
小不點說著說著有了情緒
這話其實沒錯
他們確實鬧著要跟
因為他這回接的天詔光看看就知道十分繁瑣，涉及的百姓不少。但凡人名一多
尤其是里面還涉及到了一些孩童
。每到這種時候，他便不會帶上身邊這兩個小童子
。一來
，反復往來于不同的亂線其實損耗很大，即便烏行雪自己都常有不適，需要休養(yǎng)調(diào)整，更何況這兩個小童子呢。二來
，他怕那兩個小童子看到一些孩童的經(jīng)歷，會想起他們當初在荒野飄零的日子。再者……滿仙都的童子仙使都不是真正的人
人間孩童就應當含著松子糖
小童子不知自家大人用心良苦
烏行雪：“然后呢？”
小童子說：“然后大人還不過癮
烏行雪挑眉：“有么
小童子道：“有?div id="jfovm50" class="index-wrap">。 ?
烏行雪洗耳恭聽
烏行雪在亂線里所耗的時間哪怕再久
小童子所說的酉時
山市熱鬧
嘴上說的是懶得拿劍
每次這兩個小童子都盼著傳書
小童子說：“大人在傳書里說
他重重地說：“我們都要動身了，又收到大人另一封傳書
小童子說完氣哼哼地睨著烏行雪
但這出爾反爾的混賬傳書確實是他寫的沒錯
傳書里的內(nèi)容倒也沒有瞎編
不過他改主意卻并不是真的因為那一車胭脂
，而是因為他剛到落花山市就見到了蕭復暄。說來有些奇妙……
明明他和蕭復暄在仙都時常在一塊兒，明明去對方的宮府連門都不必敲
那天傍晚的落花山市上了燈
他隔著燈火
那些穿梭于亂線
有那么一瞬間，烏行雪心里生出過一個奇怪的念頭
他忽然覺得……他和蕭復暄之間的初見就應該是這樣——在熱鬧的人間
而不是在空遼的仙都
烏行雪逆著行人，正要抬步
他抬起的眼里映著燈火的光亮，問道：“天宿大人不是承了天詔去瑰洲
蕭復暄看著他
烏行雪的眼睛便彎了起來
但他佯裝在人群里找尋一番，道：“哦
，等的是哪個佳人，我要暫避一下么？”蕭復暄有些無奈地看著他：“……烏行雪
?div id="4qifd00" class="flower right">他平日常叫“靈王大人”，帶著幾分故意
?div id="4qifd00" class="flower right">以至于烏行雪聽到這個名字從蕭復暄口中叫出來，就下意識想起那些瞬間
，于是……就連穿行而過的夜風都變得癡纏微熱起來。烏行雪舔了一下唇，不再扯什么“佳人”之類的
，直道：“所以你是在等我，我召一回小童子還知道要傳封書呢，你連個話音都不傳，就這么干等？”蕭復暄：“你不是也接了天詔？傳音未必能收到
?div id="4qifd00" class="flower right">當時的烏行雪被山市的光迷了眼，沒有多想
那時候他聽到蕭復暄這句話
蕭復暄道：“那就再一紙傳音抓你過來?div id="d48novz" class="flower left">
烏行雪：“
？”烏行雪用劍柄戳了他腰肌一下：“堂堂靈王，你用‘抓’的
？”蕭復暄垂眸想了想
，改口道：“捉?div id="d48novz" class="flower left">靈王抬腳就要沖他去
，就見蕭復暄似乎是半瞇著長眸帶了點笑意，在他銀靴落下之時已然瞬移到了一步之外。烏行雪就是在那個時候改了主意
，兩指一搓傳書去了仙都，讓那兩個小童子別跟來了。